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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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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 章

塵埃飛揚,剛有汽車經過,新排出的尾氣漂在空氣中,一直不見消散。

徐嬈蹲在路邊,又開始反胃,兩分鐘後,張懋凡從對面的便利店裏走出來,給她買了一瓶果粒橙過來。

“謝謝。”徐嬈用礦泉水漱完口,喝下兩口橙汁,總算好多了。

“去超市門口的長椅上坐吧,這裏車來車往的,全是灰。”

張懋凡彎腰去扶她起來,徐嬈拒絕了,“我懶得動,蹲一會就好。”

幾分鐘過後,徐嬈擦了一把臉,有氣無力地站起來,吐出一口氣,“終於好多了,我要去超市給外公買一些麥片,你在這裏等我。”

“我也要去。”張懋凡說:“去看老師怎麽能空手呢?”

“隨你。”

進了超市裏,徐嬈去拿了一袋老年人吃的麥片,還有一箱酸奶。張懋凡跟在後面,拿了兩袋營養品過來,與徐嬈的一塊放在收銀臺上。

“一起。”張懋凡說。

徐嬈拿出手機,打開微信,“不用,我自己付。”

張懋凡舉起黑屏的手機搖了搖,“我的手機沒電了,我的意思是你幫我付。”

收銀員說:“兩人的話,一共是兩百零八塊。這位先生的一共一百零三。”

“行吧,一塊付,但是東西,得你拿。”

張懋凡點頭,“可以。”

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,母親去世,自那以後,外公就老老實實從洛依鎮搬到南思鎮跟舅舅一家生活。

九年間,老頭子的脾氣收斂了不少,像離家出走這種鬧劇發生得越來越少,這兩年還沒發生過,徐嬈也不用太愁他。

舅舅家在鎮子邊上,從街上走過去要二十來分鐘。

經過一個廢棄的磚廠,朝磚廠裏穿過去,庫房後面帶有院子的那一家就是。

院子裏有一棵梨樹,種在鐵皮門旁邊,老頭子經常坐在樹底下的躺椅上看書。

鐵皮門半掩半開,徐嬈推開門走進去,拴在樹底下的黑狗見有人進來,一陣狂吠。

黑狗咧開嘴,一直往徐嬈的方向叫。

徐嬈離狗離得遠遠的,她每次來這條狗都要叫半天才消停。

院子左邊的小平房是廚房,裏面的人聽見狗叫,連忙出門來看。

“音音,你來啦!”

出門的人身上圍了一個圍裙,戴著一副黑框圓眼鏡,頭發的長度只到耳朵後面,臉盤圓潤,笑得很和善。

這是徐嬈的大表姐,張芮。前幾年在縣裏的中學當老師,上一年考到市裏的高中去,目前在徐嬈的高中母校任職。

在徐嬈眼裏,舅舅家中就只有這個表姐是正常人。

“我來看看外公。”徐嬈環視四周,安安靜靜的,“舅舅他們還有你弟他們人呢?”

“張禮國慶呆在學校不回來,張芯還在公司值班。我外婆腿摔傷了,我爸媽去看她了,要明天才回來。今天就只有我和爺爺在家。”

“哦!”徐嬈聽完,松了一口氣,聒噪惹人煩的人都不在家,真是來得太巧。

“爺爺在屋裏看新聞,你去陪他聊聊,待會兒吃飯。”

張蕊的視線在張懋凡的身上停留了兩秒,張懋凡對著她點了點頭,跟著徐嬈進了屋。

屋裏的電視機裏播放著省內的新聞連播,沙發上的老人看得昏昏欲睡。突然,一聲清脆的“外公”響起來,把他從睡夢裏驚醒。

“哎喲,你回來啦!”張雙全撐著沙發要站起來,徐嬈連忙走過去把他摁坐回去。

“老師。”

張懋凡站在幾米開外,不敢走上去,眼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開始泛了一片紅。

張雙全扶了扶眼鏡,看了他一眼,扭過頭壓低聲音對徐嬈說:“哎喲,我家音音長大了,終於肯帶男朋友回來看我了,個子高高的,不錯。”

“小夥子,你叫什麽名字啊?”老頭子看向張懋凡。

張懋凡頓了頓,眼中被水霧潤濕了一片,話到口邊又不知道怎麽說。

從小學五年級到初一,老師收留他三年。他每次回家,被大伯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,都是老師收留的他。

老師在洛依鎮上開了一家書店,母親去世後,老師對他說過,只要他無地可去,隨時可以去書店。

一直在外面跑,多年不回來,老師忘了他,也正常。

“外公,他叫張懋凡啊。”徐嬈見外公沒反應,又說:“你教得最好的那個學生。”

“我教了那麽多年書,好學生多的是。”張雙全認真看著張懋凡,還是記不起來。

“我就說外公會忘了你吧。”徐嬈望向張懋凡,看他眼眶紅紅的,又道:“不過外公只是現在記不起來,可能待會過幾天又想起來了,你別放在心上,過年的時候他還給我提起過你。”

“沒事,以後我一有空常來看他就是。”張懋凡走過去坐下,重新自我介紹道:“老師,我是張懋凡啊,就以前經常在你家住的那個小子。”

張雙全滿含歉疚地大笑,“真的不太記得了,你看我這年紀一大,好多事都忘了。”

張懋凡就在屋裏陪外公,徐嬈去廚房,看有什麽能幫忙的。

“馬上做好飯了。”張蕊一邊顛鍋一邊說:“幫我拿個盤子過來。”

“行。”

端完菜,張蕊收拾調料瓶,徐嬈在擺碗筷。

“音音啊,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男生是叫做林柯一是吧?”張蕊短暫地停了片刻,八卦地看向徐嬈:“不過我看他的模樣好像變得有點大,我壓根認不出來。”

張蕊對林柯一的印象很深。

姑姑過世,喪葬是由家裏操辦的。母親為人斤斤計較,愛貪便宜,這一點張蕊心裏比誰都清楚。

姑姑入土的那一天,母親因為喪葬酒席的費用問題與表妹大吵了一架,母親強烈要求要分走一大半酒宴收的禮金,她去勸了一嘴還被母親當著所有人的面,一耳光扇得臉通紅。

那時有個十八九歲的男生在人群裏一直護著表妹。他在鎮上呆了三天,每天都會陪著表妹,陪她爭取屬於自己的權益。

母親最後終於妥了協,把屬於表妹的喪葬酒的禮金歸還給她。

因為母親的為人,張蕊一直對徐嬈耿耿於懷。她覺得對不起她,但是改變父母的劣根性,無論她怎麽撼動也只是蜉蝣撼樹。

徐嬈搖頭,“他不是林柯一,他是外公以前教的學生,也是我的高中和大學的學長。”

“他也是東大的呀?”

“對啊,才從國外留學回來。”

“真厲害!”張蕊嘖嘖嘆道。

*

吃完飯,已經快要八點。烏黑的穹頂之上,只有數粒星辰。

任憑張蕊怎麽挽留,外加張懋凡在這裏不方便,徐嬈還是選擇到鎮上訂旅館。

第二天一早,天氣灰蒙蒙的,刮起了寒風。徐嬈是被張懋凡吵醒的,一大早這家夥就敲門,喊她去吃早餐。

她賴床不想去,這家夥直接把早餐帶了回來。

裝小籠的包袋子上,水霧已經凝結成密密麻麻的小水珠,徐嬈還是接過來,一口一個。

張懋凡站在門口,問:“今天什麽安排?”

徐嬈撐圓了嘴說:“我想去看一下我媽,然後去看一下外公,就走。你要是等不了,你可以先走。”

“那我也要去。不過,你能不能先把微信給我加上,我不習慣欠別人錢。”

大四那年,考研失利,感情受挫,畢業的那天去大學城游了一圈,手機還被偷了。徐嬈心裏煩悶,去辦電話卡的時候,銷了以前的號,重新辦了一個號,把以前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全棄了。

與室友關系不深,大學期間又沒什麽朋友,高中同學又幾年沒有聯系過,聯系方式刪了也沒什麽。

只是她不知道,張懋凡守著她以前的電話號碼和微信甚至是□□好幾年,都沒有任何回應。

去往山裏的路上,張懋凡一直在催徐嬈加他的好友。

山間的小路陡而窄,終於抵達墳山的時候,徐嬈總算能喘口氣,順便搭他的話。

“那錢算我的,你不用還。”徐嬈坐在路邊的石頭上,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
“不行,我不習慣欠別人的錢。”

“那你給我現金,行了吧?”

張懋凡:“……”

徐嬈狐疑地盯著他,深吸一口氣,終於問了出來:“張懋凡,你不會……對我……還賊心不死吧?”

張懋凡沒有說話,山風將他額前的發梢向後吹起來,眼睛牢牢鎖住徐嬈的臉片刻,倏地撇過頭看向遠處的山林,望著山林抻了一個懶腰後,大步邁上前,走超過徐嬈。

他當然還喜歡她,他等她等了這麽久,又給了她幾年的時間,她都是一個人。

他又怎麽輕易放棄。

“你什麽意思,是默認還是嘲諷我自作多情啊?”徐嬈跟在後面追問,“那你現在是結婚了?還是有女朋友,所以覺得我剛才說的太冒昧,你在心裏罵我?”

張懋凡停步,轉過身去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頭頂,一字一頓道:“我單身,學業繁忙,沒時間談戀愛。”

徐嬈收回嘴,心有餘悸地提醒道:“我也是,我也忙,不談戀愛多好,一個人開開心心地生活那才叫安逸。”

張懋凡繼續朝前走,笑意自眼角傳至嘴角。

給母親割完墳頭草,將周圍的雜草都清理幹凈後,徐嬈坐在墳前的石頭上休息。

張芬蘭過世一事張懋凡是從張凡青的嘴裏得知的。

林柯一婚禮的前一天,他去了他家,順帶去看張凡青跟張芬蘭。

還是張凡青提醒他張芬蘭早在徐嬈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就病逝了。

在大學裏徐嬈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母親的事,就算自己不經意間提起來,她也會隨著他的話題說個不停,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。

他知道那段時間是林柯一陪著她走出來的,林柯一那個大好人於她類似水中浮木,所以她對林柯一的依賴很深。

“我媽是大學開學前一天去世的。”一股寒意襲來,徐嬈捂緊了外套。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她低垂著頭,腳搓著地上的碎石玩,掌大的石片在泥地裏刮出一條條橫道。

“大學我請了半個月軍訓的假,沒有按時去報道,就是因為我媽走了。”她的聲音平而淡,憂傷早已被時間溶於平淡,“所以對不起啊,我聽那個學長說新生開學的那兩天,你被蜜蜂蟄了,盯著個大腫泡眼在校門口守了我兩天,都沒見著我。

“這有什麽的。”張懋凡蹲下來,溫聲安慰道:“這不是應該的嗎?再說了我那時的眼睛醜得要死,你去看到的話你可能還會嫌我丟人。”

“嗯。”徐嬈點了點頭,“我那段時間可外貌至上主義了,我可能真的會覺得你丟人,不想跟你走一塊。”

張懋凡笑了笑,若無其事地把玩著手裏的野草,野草顏色枯黃,在寬大的掌間來回反轉,最後被風吹走。

他心裏清楚,徐嬈才不會因為個腫泡眼就會嫌棄他。畢竟她是看見自己在KTV裏當精神小夥,也很樂意跟精神小夥做朋友,護著自己的人吶。

她一直很好,只是她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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